第五十八章

时间拨回谈崈死后不久。

凉州城的夜中，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在屋檐上攀越。

姬素月紧盯着前面奔逃的黑影儿，沉了一口气。

逃命之人专挑细小的街巷跑，重重树影掩映下，凶手回眸看了一眼，心里一沉。

怎么还跟着？！

心中大惊下，她从袖间掏出一枚暗镖，飞跃间朝后猛然一掷。

镖身细小，割开空气急速朝姬素月射去！姬素月微拧眉，望着那快要消失不见的身影，若她躲了，怕是要跟丢。

如此想着，她果断扯开腰带扬臂朝前一卷。柔软的布条在她手里好似化作利刃，轻微“铛”的一声，飞镖被弹飞出去，落入黑夜里。

见无法阻住她的脚步，黑影一闪身，下了檐顶，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

姬素月以布条缠住树枝凌空一荡，也轻盈落入了巷中。

“居然是你...”面前的女人还穿着花楼的服侍，有些微微气喘，“追着我做什么？”

姬素月负手挑眉，“缉拿凶手。”

女人嗤笑，“你疯了？”

“你身为皇帝内卫，本应顺应圣意在凉州替陛下看着谈崈这只仲氏的爪牙，如今，你却私自杀了他，其罪当诛。”姬素月淡淡道，“费思客，陛下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人的忠心，你违背圣意，陛下必不留你。”

“你怎么知道我是内卫...”名为费思客的女人一愣，眉头皱起。

“费思客姐姐在挽月阁也与本宫有一段不短的主仆之情，而本宫，是个关心下人的主子。”

“呵，满嘴疯言疯语。乾王怎么会看上你这种疯子。”费思客冷笑，“我杀了谈崈又如何。凉州大浪将起，他终究是要死的。怎么，乾王殿下这么看重你，竟没有告诉你他的计划？”

姬素月悠悠笑了，缓步凑近她低声，“自然，他自然告知于我了。他还告诉我，你身上有几颗痣，身材几何，行房事时又有多浪荡。对了，他还特意告诉我，你手臂上的红莲，纹得丑陋，一点也不漂亮。”

费思客的脸色极度难看，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人。

“下人就是下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只能是个为人所用的杀人棋子，乾王的身份和你的身份，如何匹配呢？姐姐分明清楚这一点，只是心底不愿承认吧。”姬素月轻声喟叹，低头捋起她的袖子，一躲诡丽的红莲赫然印在皮肤上，“允迟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也清楚。当一颗棋子无用时，抛弃才是最好的选择，而你，早成弃子。”

“你有什么根据？”费思客身体轻轻颤抖，咬牙道，“事实如何只凭你一张口乱说？”

“姐姐不信？”姬素月缓缓笑了，“你来凉州后与乾王密通书信，将机密之事桩桩件件写入信里，但姐姐没想到吧，他早将这些密信交予陛下，你信中所唤的一声声允迟哥哥，陛下都看在眼里。”

“陛下对内卫的御下之严，姐姐是最清楚的。陛下早有清理门户之心，不过碍于姐姐易容手段高超，还有利用的价值，暂时不得妄动，这才命乾王继续与你虚与委蛇，可怜姐姐...竟将那些虚假的情意都当真了。”姬素月的嗓音好像阴冷的毒蛇，一丝丝钻入耳中，“还是不信？那看看这个吧。”

姬素月拿出一只玉镯，费思客瞳孔猛地放大，扬手去抢，“给我！怎么会在你手里！”

“你将母亲留给你的遗物作为信物交予乾王，就以为他会珍惜了？”姬素月轻笑，“可他见到这随信寄来的物什，便随手丢入渣斗中，若非我及时捡起，怕是就被侍女丢了出去。”

“姐姐，情之一字最难参透。自尊被踩在脚下的感觉如何？如今你竟蠢到替他杀了凉州大员，难道还在幻想自己尚有生路？”

费思客紧紧攥着那只镯子，极度的愤怒几乎燃烧尽理智，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

“这么说，我杀谈崈此事，陛下也知道？”

“自然。”

“呵。”费思客轻嗤，眼里有淡淡嘲讽，“陛下要杀我，姬允迟也要杀我，这岂非狡兔死，走狗烹？”她一顿，看向姬素月皱眉，“怎么，他们派你来杀我？”

杀她怎么会派姬素月过来？也过于古怪了。

“非也。”姬素月笑吟吟歪头，“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

“我既提前知道姐姐必死，便已经找好了替你死的人。只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费思客嗤笑，“如今我一个亡命之徒，还有什么值得你谈的条件。”

姬素月眯眼，“七年前，姐姐承皇命，潜入秦府后在大小姐秦风巧身边做丫鬟。”姬素月淡声，“我想要的，是你知道的所有。”

女人皱眉，“秦氏已死，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事实...你为何想知道这个？”

“这个交易，你应或不应。”姬素月回头看了眼，“忘了告诉你，我追你前来时落了不少痕迹，怕是不会给你太多思考的时间。”

“你！”费思客猛地握拳又松开，“...罢了，我说。”

......

女人的嗓音有些哑，在渐冷的风里，说完了她所知道的所有始末。

姬素月听完后表情平静，似是毫不意外。

“我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女人抿唇，“舍了秦氏，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的结局。”

“是么。”姬素月垂眸，“可秦氏上下几百号人命，谁又替他们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