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夕独自一人回去时,清河镇已经变为一片“汪洋”。
暴雨冲掉山体,埋没了整个镇子。
他站在警戒线外,茫然的看着淤泥之下露出的房屋一角。
道观被冲毁了,齐朝常坐的亭子也荡然无存。
这一切好像是为了消除齐朝留下的痕迹而不得不下的一场雨。
江晓夕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低下头,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橘猫正蹭着他的裤腿。
江晓夕把它抱起来,它的脖子上挂着一根红绳,上面有一颗枣核。
“齐朝,是你把他留给我的吗?”
江晓夕鼻子酸了,有阵想哭的冲动。
“以后你就叫红枣吧。”
几日后,江晓夕和父母团聚,在新的安置点开始生活。
江晓夕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整整一周。
再醒来时,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梦一般,当他在梦境里回溯,却已经记不清少年的样子。
“他会等我的。”江晓夕深信不疑。
可是自此三里清风三里路,步步春风再无君。
江晓夕再次回到麦田,回到青鹤古镇的街道,回到白云观,回到遇见他之前的清河镇,一切痕迹都没有,再没有那个等他的少年,笑着对他说:我只是想去看看落叶。
从那以后,江晓夕更加沉默,不再执拗于破碎的血缘关系,他渐渐明白了,爱自己,是一生浪漫的开始。
生活的本质是妥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长大。
他不想永远停留在十五岁,远方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美好,但总是带着希望的。
他期待着长大,期待着……再次遇见他。
江晓夕坐在桥头,轻轻晃着双腿。
又是一年盛夏,又是一年九月,数不清多少个盛夏,多少个九月,只觉得时光漫长,漫长到人都老了几分。
两条腿晃啊晃,一晃就快要到十八岁。
夏日的尾声渐近,除了无休止的蝉鸣和头顶的烈日,江晓夕想不起其他让人印象深刻的事物。
以前住在清河镇的时候,从屋内透过窗向外望去,无需眺望,便能看见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水泥工厂。
那时候每天定点总是能听见音调悠长的警报声,但如今已经听不到了,因为工厂设备老化,且污染严重,于是日渐萧条,最终倒闭,工人都去他处谋生,整个镇子的经济也大不如前。
江晓夕第一次跟随父亲离开家去往榆城的那一天,也是水泥厂即将爆破的日子,还在睡梦中的他被巨大的响声惊醒,他来到窗前,看着轰然倒塌的烟囱和漫天的尘土,内心有种一个时代即将落幕的悲怆感。
江晓夕提着沉重的行李,跟在父亲身后,内心除了对即将到来的新环境感到的不安,就只剩下了麻木。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被黄土蒙住了一样,天上与地下遥相呼应,灰而旧,不见一点色彩。来往的人群,熙攘的买卖市场,碎裂的水泥地,杂乱的街道,光着脚丫的小孩子,垃圾车的喇叭里响起毫无生气的音乐,所有的这一切都有着独属于秋日的破败。
不同于南方漫长梅雨季节的潮湿和东北皑皑大雪下的寒冷,西北给人的感觉是烈而干的,沙尘和黄土是它最显著的特征,这里的山总是光秃秃的,一条黄河滋养着万物生灵。
江晓夕不喜欢这里,他感觉自己没有归属,像浮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