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古青言选的路确实是没有问题的,这一路鬼魂虽多,但都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并没有对她们产生任何阻挠。
待天边泛起鱼肚白,眼前空间扭曲,光影变幻,群鬼霎时间消失在眼前,古青言和甄青竹终于看到了前方本草森林的轮廓和点缀在其间属于客栈的灯火。
带着一身疲累回到客栈里,没睡了几个时辰,古青言便被银雪叫醒,一行人又准备上路了。
“说什么上路,这用词太不吉利。”古青言打着哈欠,想到昨夜的尸陀林,对银雪道。
穿好衣裳来到客栈大堂,睿安和甄青竹几个正围在一起。走过去一看,桌上铺着一张牛皮地图,是甄青竹刚刚口灿莲花地从客栈掌柜那里骗......不是,讨来的。
是植妖族的商贩们惯用的地图,比先前他们所掌握的要更精细准确一些。
见她下来,甄青竹连连冲她招手:“言言,你快过来看。”
她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线:“若是按照我们既定的路线走,那么必然要经过植妖族王都——神炎城。”
“若是我们在神炎城停留,那么少不了要与植妖族朝廷,以及一些氏族豪绅打交道,必然又要拖延不少的时间。”睿安接道,“甄姑娘的意思是,我们换条路走,尽快把物资送到边境去。”
“这样我们也好尽快返程归家,远离这是非之地。”甄青竹这话说的有些急,颇有些归心似箭的意味。
古青言仔细将地图琢磨了一番。在他们原先掌握的地图上,想要抵达边境战场,神炎城是必经之路。但在这幅地图上,却俨然出现了另一条道路——沿西北海陆线一路北上,借道溟白山,直抵边境线。
这溟白山山脉连绵,占地极大,可是在原先的地图上确实完全没有出现的。那幅地图是常年行走植妖族的古玎给的,按理说不该有这么大的差异才是。
“掌柜的说这是舆图师近日新出的地图,勘探了许多鲜有人至的区域。这溟白山或许便是其中之一?”甄青竹试图解释。
这么大一座山,便是再鲜有人至,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人看见吧?
古青言不理解,古青言不相信。
“舆图师既然更新了地图,那必然是没问题的。”甄青竹咬着唇,可怜巴巴,“言言,这条路至少能为我们省下一月的功夫呢,我们就走这条路吧。”
古青言犹豫了一下。这事古怪,但这些时日以来他们遇到的古怪事也不少了。是神是鬼,一见便知。
去走一趟也无妨,说不定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于是这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溟白山的位置其实离本草森林非常近,就在本草森林的后方。若是从本草森林中穿行,不出三五日的功夫便能抵达。只是本草森林中的万分凶险他们以然见识,只好绕道而行,顺便在途径的城镇中买了一些御寒的衣物。
这座城镇以然能够看见远方溟白山的模糊轮廓了,放眼望去,一片白茫,正如其名。听镇上的人说,那里终日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严寒至极,连滚烫的开水泼出去,都能霎时成冰。
好在他们一行人都出自物妖族,并不是畏寒的物种。
至于山上有什么,他们近日也打听了一些。只是众说纷纭,问了许多人,竟没一个重复的。
有的说山顶住着一条黑色巨龙,脾气暴躁,时不时就要炸掉周围的几座小山头泄愤;
有的说山上有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驰骋雪中,纵横风暴;
也有的说,山上有一支精锐部队,是植妖族隐藏的秘密武器,所向披靡。
以上是美好一些的版本,还有一些悲观的。
山上有尸山血海,是一座巨大的乱葬岗,夜夜有鬼魂在上空哀鸣;
路上有瘸腿的将军浴血满身,断剑为拐,踽踽独行;
山顶住着邪恶的怪物,被冰冷的锁链囚禁在那里,会时不时吞噬掉一些过路的行人。
总之,问了半天,白问。溟白山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是要他们自己来看。
当浩浩荡荡的商队向着溟白山进发,按照预估,他们午时便可抵达溟白山下。谁知明明感觉已经走到了地图上标注的溟白山的位置,那山的轮廓依旧模模糊糊地缀在远方。
就在古青言都要以为他们遇到了什么鬼打墙之类的东西时,兜兜转转,商队终于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来到了溟白山脚下。
巍峨的大山笼罩在头顶,众人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尸山血海,也不是什么恶龙,而是——没有路。城墙般厚实的白雪将整座山脉笼罩起来,坚实的雪壁高耸挺拔,叫人不知从哪一处落脚。
古青言拿出地图仔细比对了一番,根据地图上所画的路线找到一处较缓的陡坡。
陡坡再缓,也依然是陡坡。
这样的倾斜程度,古青言或许上的去,但商队中修为弱一些的恐怕便困难了,更不必提运载货物的车马辎重。
所以,画这幅地图的舆图师是怎么上去的?他既然让此图在植妖族商贩中流通,那必然是考虑到了商品运输问题的。
正想着,晶状的雪粒散落在撑开的地图上,一阵冷风裹挟着冰雪吹来,古青言眯起了眼。
有什么东西呼啸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
不,是很多东西。
呼啸声渐息,肆虐的风雪也归于平静。陡峭的山坡上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龙?
几十号裹着厚实棉衣的人十分有秩序的站在山坡上,每个人都驾驶着一块巨型长板。这样的造型已经足够奇怪,但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拉着那些长板的,是条条白龙。
古青言定睛望去,说是白龙仍不准确。那是由无数飞速旋转的雪粒组成的龙形,其上风雪奔腾,宛如龙鳞流动,尽显神威。
“好生气派!”是甄青竹惊呼的声音。
“大伙都坐车不?”浓重的方言瞬间打破了这份气派,平添了几分亲切。
古青言脑子宕机了一下,看看被踩在脚下的长板,又看看说话的红脸大哥。
这是车?
“你这车能上山?”甄青竹已经与大哥攀谈了起来。
被质疑的大哥眉毛都竖了起来,脚下一蹬,那长板便顺着山坡以一种几乎垂直的角度滑了下来。
长板带起的风雪扑了几人满身,露出大哥得意洋洋的红脸。这样的速度,这样的气候,脸很难不被冻红。
古青言几人对视一眼:“坐?”
坐!
甄青竹正准备指挥众人将货物从车上卸下来,搬到长板上。
红脸大哥大跨步过来,大手一挥:“用不着!”大哥牵过甄青竹手里的车绳,直接将货车牵到了长板上,随手从身上扯了个布条捆住。跟着大哥的其他几位有样学样,整个商队很快都被他们绑在了长板上。
“这行吗?”甄青竹还是质疑,“我这货物很贵重的,若是丢了或者坏了......”
“我给你赔双份的!”没等她说完,大哥一把将她推到了古青言站着的长板上,自己也站了上去。
“搂紧我。”大哥道。
“啊?”古青言没动。
“愣着干什么?一会摔出去了可别怪我啊。”大哥催促。
古青言不大喜欢与生人亲密接触,于是矜持地扶住了大哥一点衣角。她用些神力在脚上,站稳一些,想必没事的吧?
倒是甄青竹站在她身后,死死抱住她的腰身,一回头便能对上她害怕掉下去的可怜眼神。
古青言无奈的把头转回去,大哥要开始冲坡了。
凛冽的风骤然被带起,风雪如利刃般在耳边呼啸而过,割得脸生疼。腰间甄青竹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不敢松开一点。
长板的角度几乎是在一瞬间垂直倾斜,古青言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脚下软绵没有实感,几乎要脱离这块长板了。
巨大的力量压在身上,一时分不清是迎面的风带来的冲击感还是高度带来的失重感。她手疾眼快地死死揪住大哥飘过来的衣摆。
长板的速度突然减缓了一瞬,大哥拉过她的手臂,环在了自己结实的腰间。古青言也顾不上别的了,顺着大哥的力道牢牢抱住,这才堪堪稳定住了身形,落回长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古青言只觉这段时光无比漫长,视觉,听觉,触觉......几乎所有感官都要归于这片白茫之中。连初生的朝阳何时跨过夜幕,打在脸上,身上,落在雪上,冰上,折射出剔透多彩的光芒,都没有察觉。
长板猛然刹住,古青言一个踉跄,鼻子和额头都撞在了大哥冰凉的脊背上。
她被撞得脑袋懵了一瞬,一时没有动作。直到如有实质的实现钉在她抱着大哥腰身的手臂上,灵魂才重新回到躯体中。紧接着,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带着她的腰,把她从长板上提了下来。
双脚终于再次落到地上的时候,古青言看到了睿安面无表情的脸,还有绷得紧紧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