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个杀手,有四个招了。”君若取出口供,放到顾月霖手边。
顾月霖懒得看,“你们直接告诉我是谁。”
“那人来头可不小,我们根本动不得。”李进之面露难色,“长宁长公主。”
顾月霖眉心微蹙,“居然是她?”
“不可思议。”君若叹息道,“我娘和我舅舅一两日到京城,到时再问问我娘。”
不得不相信,却又没办法相信。
因为长宁长公主实在是个人物,买凶杀人根本不是她做得出的事儿。
先帝在位末年,起了内乱,年近十五岁的长宁随军平乱,两军阵前身先士卒,立下赫赫战功。待到战事平息,先帝从私库中去了五十万两白银,命工部为爱女打造府邸。
先帝驾崩后,皇帝对长宁看重且尊敬。
长宁的婚事不顺,皇帝连续两次由着她休夫再嫁,到第三次,长宁出门游历期间传信回来,遇到了意中人,已经结为连理。
美中不足的是,驸马身子骨不好,需要常年卧床将养。长宁游历回来前两年,驸马从不曾出现在人前,之后病情好转,常年不在京城,在外地为长宁打理产业。
久而久之,从皇帝到官员贵妇,浑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连长公主的婚书、驸马的姓名都无人知晓,怀疑长公主因为心寒无意嫁娶从而撒谎的不在少数。
皇室之中,最不缺千奇百怪的事,但官员百姓都不敢在明面上议论,万一犯了忌讳,保不齐要掉脑袋。
而今兄妹三个想起长宁这些是非,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失踪多年的程放,只是谁都没说出口。
如果那位驸马爷是程放,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
可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长公主嫁给江湖中人也不算什么,宫里不少身手一流的侍卫就出自江湖,江湖庙堂看似相距遥远,实则不然。
那么,如果程放要做驸马,长公主没道理问他要大笔银钱,高手如云的长公主府,不要说一个亦正亦邪的程放,就算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货色,也护得住。
若那个人是程放,他为什么多年来躲避着世人?
长公主又有什么理由要杀顾月霖?
杀就杀吧,为何不用死士,而是收买杀手?投石问路?
越想越是思绪紊乱,顾月霖索性暂且搁置,说起事实:“如今每晚都会启动机关防贼,子时之后,仆人都不能离开所在的院落,你们让心腹行走时注意些。”
君若、李进之颔首,说这样也好,心里踏实。
李进之道:“那些杀手过一阵灭口了事,宋玉是决不能留了,君若让他自己写好口供,明日到顺天府投案,死在他手里的少年男女不少,他如何都活不了。”
君若有些遗憾,“要不是我娘不识数,认准了他做女婿,我就把他留在手里,由着性子整治。”
顾月霖道:“事有轻重,与那个人渣撇清关系是当务之急。”
君若点头,随即笑起来,“有好处,正经人家一看与我订过亲的上不得台面,会更质疑我的品行,只会有多远躲多远。”
顾月霖接道:“而且,宋玉来竹园的事,你大可以用来拿捏你娘,可以趁机禁止她再干涉你的婚事,你爹应该喜闻乐见。”
“对对对,”君若点头如小鸡啄米,“我手里可有她的亲笔书信,再敢跟我叫板,我真把她告到官府。”
李进之道:“我去见了星予一次。等君夫人到京城,他会请锦衣卫的人过去敲打一番。她做的那些破事儿,哪怕是长公主也不能为她解围。”
说定了这件事,三个人感觉轻松不少。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竹园外面地上的积雪逐日融化,浸润了土地,若是留心,能看到嫩绿的小草。
进入二月下旬,罗忠得了杨五的准信,已打理好种棉的庄子上的屋舍,并备齐了食材,当日就向顾月霖请辞,“明日小的就赶早过去,抓紧行事。还有十名护卫小厮要随行,依小的看就算了。”
“只管带他们过去,要是谁不舒坦,立刻回来请何大夫的学徒。”顾月霖叮嘱道,“你们十一个人将就些,用两辆马车过去。腌制的禽鱼肉蛋,刘槐已经备好,还有几坛酒,全带上。对了,可有通厨艺的?”
“有,杨管事说找的人里有厨艺不错的,再说了,刘管事做好的东西,热一热就是少见的美味。”
“也是,”顾月霖笑道,“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能安安稳稳,收拾田地倒在其次。”
罗忠感激不已,“您放心,小的全照着您说的办,尽全力照顾好每个人。”
翌日天没亮,罗忠等一行十一人离开竹园。
李进之那边,也早已安排好负责种棉的人手。他的田地不需收拾,只等着播种。
君若每日眼巴巴地盼着君夫人抵达京城。
这日得到消息,斟酌一番,对两个哥哥道:“我自己去见她,随后再把她放到进之哥哥那所宅子,怎么着也得给她些教训。”
若非万不得已,谁都不想当着外人与至亲争执甚至恶语相向。李进之和顾月霖再清楚不过,又笑着劝她悠着点儿,别把自己的亲娘吓坏。
君若不能保证,也就笑而不语,转头去跟蒋氏打招呼:“我娘来京城了,我得去看看。”
蒋氏听她说过君夫人把她许配给人渣的事,心知一准儿是君夫人又出幺蛾子了,便不多问,只絮絮地叮嘱:“千万留心,别与闲杂人等搭话,要么戴上帷帽,要么坐马车到城里,不然我可不准你走。”
“我戴帷帽就是了。”君若笑得分外甜美,商量她,“回头您认我做干闺女吧,如今对我忒好。自然,为着哥哥的名声,这事儿得偷偷摸摸地来。”
蒋氏笑出声来,“已经是月霖的妹妹,本就和我的闺女一样。耐心等等,到你哥哥出人头地了,咱们正正经经地认亲。”
“这可是您说的,我记下了。”君若笑着摆摆小手,“明儿上午就能回来,您给我做红烧肉,好不好?”
蒋氏连声说好,亲自送她到垂花门外。
君若赶回自己置办的住处,往君夫人房里的路上,小脸儿渐渐变得冰寒。
有两名管事妈妈小跑着过来请安,她们是君若的心腹。
君若毫无情绪地道:“将夫人房里的下人全部遣到别处,你们亲自看门,谁要是不经我允许就进门,先废一条腿。传话到外院,把我那个好舅舅绑过来,带上行刑的连枷棒。”
“是!”
君若其实窝了一肚子邪火,今日要是不发作出来,不憋闷死也得窝囊死。
与母亲本就如仇人一般,现下恨意怒意累积到了爆发的程度。
君夫人连日赶路,非常疲惫,这会儿正在寝室小憩。
君若走到床前,她也没醒。君若拿起床头小柜子上的茶盏,举高,松手。
君夫人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看到女儿,先是惊讶,继而是恼火,“你这个黄毛丫头,作死不成?”
“我不作死,我只是要造反。”君若取出两条细绳,轻而易举地把君夫人双手、双腿绑住。
“你要做什么!?”君夫人高喊起来,“来人,来人!你们都死了不成?!我……”
君若手中多了一柄柳叶刀,另一手扣住君夫人的颈子,刀锋贴着她面容,“再鬼哭狼嚎试试?”
“你……”
女儿发火的情形,君夫人看过不少次,只是以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到她手里。心念数转,她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我怎么惹到你了?”
君若退后一步,言简意赅地说了宋玉的事,“那畜生已经投案,身在大牢。你先是给我和他定亲,又唆使他杀我至交,到底安的什么心?虎毒尚不食子,你到底是不是人?我到底做了多少辈子的孽,才摊上你这么个东西?”
“我只是……”君夫人眼神闪烁不定。
君若亮出她的亲笔书信,磨了磨牙,道:“我爹要是不休了你,我跟他没完。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杀了你弟弟。”
“你要我说什么啊?”君夫人看出君若是真快气疯了,就要被吓得哭出来。
“信上所说的你的友人,到底是谁?”
“是长宁长公主。”君夫人答完,看到了转机,“那是怎样的人物,你该清楚,如今她有不少事要用到我和你舅舅,你不能乱来。”
“当真?”君若道,“她为何对顾公子起杀心,你可曾问过?”
“我自然要问,但她怎么肯与我细说,只说也是受人之托。”
谁会托长公主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是闹大了,所有人都会认为长公主得了失心疯。君若百思不得其解。
此事,君夫人的弟弟曹禄由两名护卫押进来。
曹路见素来雍容美丽的姐姐狼狈至极,便知大事不妙,再一瞧君若似是跳跃着火焰的眸子,心里一哆嗦。
君若从护卫手里接过连枷棒,示意他们到门外等候。
两名护卫称是,将五花大绑的曹路扔到地上,转身就走。
君若睨着曹路,“放着自己的日子不过,没完没了地来君家搅和。你自己说,给我添了多少恶心事儿?又让我丢人现眼过多少回?”
“洛儿,有话慢慢说,好好说。”曹禄求饶道,“往后我凡事都听你的还不成么?”
“江南京城相隔千里,往后你不需再来回奔波,那么,这腿要不要的两可,你说可是?”
君夫人预感不妙,急得声音转为沙哑,“洛儿,你想想长公主,她真的有事交给你舅舅……”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君若手中的连枷棒挥出。
看起来是很漫不经心的手势,似乎没用多少力气。
然而,君夫人清清楚楚地听到棍棒敲击、骨头断裂的脆响。
曹禄的身形骤然弹起,又重重地摔回地面,下一刻,他惨叫着,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君夫人也惨叫起来,身形摔下了床。
君若转到她面前,掂着连枷棒,笑容似冰莲,极美,亦极冷,“你要不要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