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云拧起的眉毛就没松开过,见陆意卿不再说什么,继续朝大门那边走后,也赶紧迈步跟了上去。
陆东榆指完路,不敢走在陆意卿前面,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走在最后,脑海中疯狂思索该怎么消了陆意卿的火气。
这一次,绯云没有寸步不离的守在陆意卿左右,而是跟陆东榆一样在她身后,大概五六步的距离,目视前方单薄的背影,确定陆意卿不会听到她说话,才面无表情的小声说出自己的忠告:“不必担心,殿下没有生你的气。”
陆东榆惴惴不安的摇头,学着绯云的样子小声回答道:“不,我觉得殿下是真生我气了。”
绯云依旧盯着陆意卿的背影,脸上是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殿下若真的生气,你现在就已经人头落地了。”
陆东榆瞪大眼睛:“不可能!殿下的脾气很好的,李将军把殿下气成那样也只是差点被赶回京城而已!你不要逗我!”
“所以我说殿下没有生你的气。”绯云的语气完全不似开玩笑,“殿下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只是她做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哪怕是皇上也不行。下次,不要那么多话。”
陆东榆总算从陆意卿极具压迫感的气势中缓口气,拍着胸脯道:“记住了记住了,我以为今天就要英年早逝了呢……”
绯云一脚踩碎一个大雪球,靴子上沾了雪,不耐烦的踢了两下,甩掉浮雪后下脚的力度越来越大,难得的沉默不语。
良久,嗓音喑哑回答道:“一半一半吧。”
陆东榆大惊失色,脚下一滑差点摔进雪堆里,不可置信道:“一半……一半?”
合着他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啊?!
绯云低头踩雪,愤愤的样子,似乎与雪有杀亲之仇:“嗯。不过殿下不会杀你,顶多把你赶走。”
就像殿下一定会赶走绯夜那样。
背叛之人,没有资格待在殿下身边。
哪怕他一开始就是驸马爷派去保护殿下,没有做任何伤害殿下的事,哪怕,他是她绯云十五岁时一见钟情的人,背叛就是背叛。
殿下宽容,肯留绯夜一命,但她心胸狭窄,她是喜欢绯夜,但这份喜欢如果有一天会威胁到陆意卿,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陆意卿这边。
她这把刀永远指向陆意卿的敌人。
陆东榆急了:“这怎么能是一半一半!我还以为……不要抹黑殿下的名声好不好!我现在严重怀疑殿下之前的那些传言都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导致的!”
绯云冷冷扫他一眼,语气淡漠:“是。”
因为她不会违背殿下的任何命令。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恢复成平时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道:“如果哪天殿下不需要我,要赶我走,那我宁愿死在殿下手里。”
陆东榆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若有所思道:“莫非你也拜倒在咱们殿下的石榴裙下了?”
绯云无语凝噎,拳头攥紧又松开,心中劝了自己好一阵,认命般解释道:“我对殿下没那种心思。只是殿下让我以人的姿态入世,离开时也应当由她亲手送走。”说完,她一脚踢飞脚边立着的大雪球,她力道不小,雪球竟也没散,直直飞向隔壁院子,砸在一个孩子头上。
“哎呦!谁砸的我?!初静,你可要为你二狗哥报仇!”
那或许是发生在陆意卿四五岁的时候吧,绯云的记性不太好,许多事情早就记不太清了。但被关在驯兽笼内,每天遭受鞭打,与野狗抢食供人取乐的日子她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
“哥哥!”
陆意卿一路小跑到陆意世身边,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连跑都跑不稳,摇摇晃晃的样子看的陆意世心惊胆战,急忙迎过去把人抱进怀里,还不等他开口训斥,陆意卿已经用小手捂住了他的嘴,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抢先说出他的话:“一天到晚没个安分时候!”
随后转头看向身后一直跟着她,累的气喘吁吁的沈傅,调皮一笑:“我怎么不知道古宁城还有这么个斗兽场?我不是都已经下令让他们关门了吗?”
说完,她回头看向陆意世,眉头紧蹙,一看就是再学陆意世的样子:
“还有,你跑什么跑,路都走不稳还敢跑?迟早有一天我要打断你的腿!”
陆意世:“……你倒是鬼灵精!”
陆意卿搂着他的脖子咯咯直笑,伸手戳了戳陆意世的脸,佯装生气却止不住的笑:“我走不稳还不是因为哥哥你从来不肯让我自己走太久!”
陆意世捏了捏她的鼻子,倒也不恼,只是神色无奈道:“好好好,怨我怨我,都是哥哥的错。跑出去这么久累不累?有没有摔倒?”
陆意卿得意洋洋叉着腰,火红色的外袍衬得她像获胜的大公鸡:“一点儿也不累!也没摔倒,我跑的可快了,沈伯伯都追不上我!”
沈傅依旧喘着粗气,闻言立马对脸色极为难看的陆意世行礼,解释道:“不不不不不!少爷,属下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只是觉得小姐有意甩掉属下才躲在暗处的!”
“哥哥不许凶沈伯伯!”
陆意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柔嫩双手再一次捂住陆意世的嘴巴,气势挺足,但眸中祈求作不得假。
阳光透过云层,暖意融融,饶是再冷硬的人也软成一汪春水。
陆意世拒绝不了陆意卿的要求,笑着点头,握住她的手解救出两次遭难的嘴,温声细语道:“知道啦,小卿开心就好。”
陆意卿乐不可支,毫不吝啬的“吧唧”一口亲在陆意世微凉的脸上,喜滋滋道:“就知道哥哥最好啦!”
沈傅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陆意世满是试探的声音响起:“所以,小卿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
陆意卿怎么可能对他设防,老老实实回答道:“前段时间沈伯伯带我出来看会喷火的人,路过这里,我听见里面有小孩子的惨叫,就找了个洞钻进来看了看。哥哥,为什么要把小孩子关进笼子里还要拿鞭子打他们?他们做错了什么吗?哥哥以后会这么对我吗?”
陆意世呼吸一滞,急忙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个遍,慌张到连声音都在颤抖:“你瞎想些什么!他们打你了吗?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痛?”
陆意卿想了想,有些心虚,将右手藏在身后,飞快摇头:“不痛不痛!哪里都不痛!”
话音刚落,陆意世抓住陆意卿的右胳膊,拉至身前,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陆意卿还没反应过来,陆意世已经撸起了她的袖子,目光触及的瞬间,他疼的恨不得以身相替。
白玉藕节般的胳膊上,伤口早已结痂,有上过药的痕迹,但凌乱齿痕仍触目惊心。很明显,他的妹妹差点被生生撕下去一块儿肉,而他却丝毫不知情。
沈傅此刻大脑空白一片,想都不想“扑通”跪在地上,瞬间哭的梨花带雨:“少爷,属下知罪了!”
他日日跟在陆意世身边,从小看到大,别人不了解陆意世,他可清楚得很。
这人表面上光风霁月,虽然相处时有些冷漠,但也算礼数周到。然而遇到有关陆意卿的事,就完全没有底线。
简而言之,不沾他妹妹的事你可以和他讲讲道理,要是沾了他妹妹一点儿,你想让他讲理就是白日做梦!
陆老夫人面前陆意世都敢掀桌子叫板,现在,因为沈傅一时疏忽导致陆意卿被什么东西咬的这么严重,他都不敢想陆意世会发多大的疯!
陆意世死死盯着陆意卿胳膊上的伤,气得浑身发抖,张了张嘴想斥责她几句,却到底还是舍不得,只轻轻掐了一下陆意卿软乎乎的脸,语气中浓浓的心疼毫不遮掩:“还疼吗?怎么不知道说?上过药了吗?”
陆意卿冲他眨眨眼睛,敏锐的感觉到她兄长处于暴怒的边缘,为了挽救被她拉下水的沈伯伯的小命,笑容讨好:“我自己会上药,早就不疼啦,不告诉哥哥是怕你生气,然后打断我的腿。哥哥,我错了嘛,原谅小卿一次好不好?”
“这是怎么了?我们小卿又调皮捣蛋惹哥哥生气了?”
江禾接到陆意世的消息匆匆赶过来就看见陆意卿窝在陆意世怀里撒娇道歉,不由得莞尔一笑。
陆意卿见到江禾瞬间忘了刚才的危机,挣扎着从陆意世的怀里蹦出来,屁颠屁颠跑向江禾,张开双臂,大声喊道:“江嫂嫂,抱!”
江禾俏脸微红,快步迎过去将陆意卿抱在怀中,嗓音温润如春水:“几日不见,小卿的身体越来越好啦!”
陆意卿看着她,笑的见牙不见眼:“江嫂嫂也是越变越漂亮啦!”
一口一个“江嫂嫂”,直叫的江禾不敢看陆意世一眼,颠了颠怀中软糯糯的小人儿,假装嗔怪道:“我可还没嫁给你哥哥呢!”
“哎呀哎呀,那我不叫啦,小卿懂事,不惹嫂嫂生气!”陆意卿搂紧江禾的脖子,讨好的亲了她两下。
话是这么说,嫂嫂却是越叫越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