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当柳不紧不慢地从教学楼晃荡到立海大网球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年手拿球拍，披着墨绿色外套，落在逢魔时刻的金色夕照中，容色端丽，光彩溢目，美好浓厚地就像一幅宫廷油画。

而在他的对面，却是一坨坨躺在地上的“尸体”。

“部，部长！”

对面的学长早已吓得瘫软在地，“部长！部长！我承认你才是部长，我不和你打，不和你打！”

“求求你放过我吧！”

幸村仿若未觉，只是自顾自调整着手中的网球拍，良久，才轻轻瞥了对方一眼，宛如据高临下、无悲无喜的神明。

“不行哦，”神之子淡然一笑，“学长，我之前说过了，立海大网球部的每个成员，都要和我打一场。”

“我退出！”

学长当机立断，举起手大喊：“我退出网球部！”

不等幸村反应，学长已经丢弃球拍，推开围观人群，一路哀嚎，一路抱头狼狈逃出了网球场。

“如果还有谁想退出的话，”幸村淡漠道，“请。”

一股股寒意在立海大网球部成员中蔓延，人人不敢作声，人人心惊胆颤，但是在互相的眼神鼓励和交流下，还是有几个人提起勇气，对着幸村鞠了一躬，飞也似地逃走。

“那么，”幸村视若无睹，“下一位。”

而在将剩下的学长都轮过一局后，幸村留下了一句“所有人集合”的指令后，便坦然坐上教练长椅。

“你比之前更强了。”

错身而过时，真田目光凝重。

“弦一郎也不赖啊。”

“按照和我的比赛顺序站好。”幸村下达指令，这一次，无人敢置喙，也无人敢推诿，“第一位。”

“在！”

“你的话，”幸村道，“打球的时候过于依赖手臂力量，而没有充分调动身体肌肉，在打上旋球的时候……”

随着幸村娓娓道来的讲述，成员脸上的惊惧尽数褪去，表情逐步和缓，甚至越听越奇，听到最后，眼中只剩尊崇与膜拜。

“下一位。”

“在！”

“你最大的问题是体力不足，”幸村想了想，笑道，“和我以前一样，解决方法很简单，每日除了立海大基础训练外，再额外多加五十圈的跑步。此外，你在回击我的球时，击球点滞后，没有充分发挥出腰部和大腿的力量，长此以往……”

“下一位。”

“在！”

“你的握拍姿势不标准，既不是东方式也不是西方式，建议你先找一位学长沟通，请他教你如何……”

“下一位。”

……

“我终于明白，”前任网球部部长走到真田身边，眼里全是惊服，“为什么他会说，教练的事情不成问题了。”

立海大不需要教练。

起码在有幸村的这三年里，他们不需要教练。

真田压了压头上的帽子，没有说话。

神之子，难怪是神之子，如果这都不算神迹，那还有什么算？

除了幸村咳珠唾玉的陈述，室内再无一点杂音，所有的网球部成员，都在以觐见神明的尊崇仰望新一任部长。

“下一位。”

“在！”

“你的话，”幸村蹙眉，他虽记忆力不错，但也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几十位网球部成员下来，也快到极限了。

“挥拍时手臂抬得过高，击球时拍头横扫前挥，经常对不准球点。此外……”他沉吟了一下，依稀记得对方还有些小失误，但就是想不起来。

“此外……”

对面的成员绷紧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此外，击球时手腕晃动幅度过大，回球时容易上飞出界，且与其他几位学长一样，打球时过于依赖手臂而非身体的力量。”一个温和的声音及时插入，“幸村部长，你说我说的对吗？”

众人齐齐侧目。

三齐头少年安静地站在角落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整个人如同从春风中化出来一样，从容恬淡，亲切近人。

“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

柳合上手中的笔记，对着幸村伸出手，“我姓柳，柳莲二。”

幸村笑着接过他的手：

“幸村精市。”

网球部的神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立海大附中，新入部的柳在效仿真田和幸村一个人单挑整个网球部（毛利除外）的举动并毫无意外成功后，被无可争议地与前两人并列，荣获尊号“三巨头”。

但是真田和柳都很清楚，虽然并列三巨头，但幸村与他们是不一样。

立海大的人敬畏他们，立海大的人信仰幸村。

“莲二，你好厉害啊，你的那个数据网球，实在是太……”

丸井口齿不清地飞速消灭盒饭，作为新入部的新生，他和桑原被幸村一眼看出潜力，被作为重点关照的种子选手，享受着算是准正选——即日常训练量加倍的特殊待遇。

“文太要是再像这样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话的话，”柳端着杯茶，慢条斯理道，“那么咬到舌头的概率……”

“唔！好疼！”

“……是百分之八十六点四二。”

气鼓鼓地捂着自己的嘴，丸井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部长！”在气势如虹地消灭了一摞数目堪称惊人的盒饭后，开朗热情的少年大方地拿出自己制作的蛋糕分享给在座各位，并且额外多分了一个给幸村，“谢谢你上次送给我的蛋糕。”

“上次？”幸村惊讶，但随即想起，“哦，就是你上次喊弦一郎……”

真田瞪了一眼自家的幼驯染。

幸村笑着住口。

“不过，”幸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最近他总是不知名头疼，“文太要记得控制糖分摄入啊，特别是像蛋糕这样高甜的食品。”

他曾陪母亲在家做过海绵蛋糕，一半面粉一半糖，实在是触目惊心。

“没事的啦，”丸井笑道，“我曾经被查出过低血糖，吃一点糖才不碍事。”

“但是，”柳平静地打开自己的小册子，“虽然丸井同学的三岁零六个月定期检查报告确实表明，丸井同学的血糖一度偏低，但是根据最近的立海大附中入学体验报告来看，丸井同学的空腹血糖浓度已经超过了7.3mmol/L，高于阈值，已经是确信无疑的高血糖。”

“……”

“哈哈哈哈，”文太尬笑，“没事的啦，高，就高那么一点而已啦。莲二你不要太当回事啦。”

“高血糖的并发症有……”

“莲二！”文太求饶，“没事的啦，怎么可能会这么巧得病。安啦，学校每学期都要定期检查，不会出问题的。”

幸村揉着鬓角的手一顿，一种奇怪的不安涌上心头。

“精市，”

一直关注着他举动的真田问，“你要不要去保健室？”

“文太，”幸村轻轻拍了真田胳膊，示意没事，“学校的定期检查也不是什么病都能查出来的，你在这一点上太不谨慎了。”

“是，”丸井乖乖道，“部长！”

“好了，”幸村站起来道，“下午的上课铃也快响了，散场。”

“是。”

“弦一郎很适合当副部长呢。”

结束了一天的学业，又到周五，幸村照旧跟着真田，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没有的事。”

“是吗？我看大家都很尊敬你嘛，”幸村笑道，眉眼弯弯，“一个个的，都不敢松懈了呢。”

跑操的努力跑操，挥拍的加紧挥拍，打墙的再也不敢交头接耳，可谓是纪律严明，齐心协力。

真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是在尊敬你。”

“是嘛，”幸村不以为意，“对了，柳部活结束后告诉我，说他私下向你发起了挑战，但却没有告诉我结果，所以……”

他停下脚步，满是好奇地看向自家幼驯染。

真田也停下了脚步。

“除了你，”真田一字一顿，直视神明，“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幸村浅浅一笑，鼓掌道：“好气势！”

“但可惜，”此刻，双方正沿着神奈川漫长的海岸线往前走。岸边风急浪涌，一层层湛蓝海水前赴后继地冲击着岸边礁石，打出一捧捧晶莹的白色碎玉。幸村拂了一下额边碎发，悠悠道，“除了我，弦一郎还是输给了别人呢。”

一瞬间，真田的整张脸都黑了。

“说起来，”幸村问，“手冢答应了你的挑战吗？”

“没有。”真田想到这里就来气，中受考试一结束，他立刻向手冢发起挑战，要求重比一局，但可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原来如此。

幸村若有所思。

“精市，”他说，像是在对他许诺，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会打败他的。”

还是这么在意吗？幸村瞥了一眼身侧纠结压抑的真田，果然，无论时隔多久，哪怕进入了初中，手冢国光这个名字都像是一座山，狠狠地压死在真田心上，逼得他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真的是……

幸村眼神微睐。

“弦一郎，”幸村仿若不经意问，“你明日有空吗？我的绘画颜料用完了，我想去一趟银座的月光荘以进行补充。”

“银座？”

真田诧异，“一定要去银座吗？神奈川难道……”

“不行哦，”幸村笑道，“月光荘粉红，Gekkoso Pink，是只能在那家店里买到的奇迹，神奈川没有。当然，”他睫毛轻颤，“如果弦一郎实在不方便的话，我也不会强求，到时候我可以一个人或者找柳……”

“我陪你去！”

真田当机立断。

闻言，幸村嘴角扬起一抹连星月也为之失色的笑容：

“那就到时候不见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