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的伤，再深一点就麻烦了。”

校医将X光的结果递交给一身热汗心急如焚的龙崎教练，“但现在索性是保住了，轻度裂纹骨折，一个礼拜后他的手就不会疼了，但是如果要彻底愈合，至少还需要三个月的静养。”

“期间不可以运动，不可以参与部活，不是我说你，现在网球部的练习到底怎么回事？训练强度也太离谱了吧，好好的一个学生……”

龙崎悬着的心闻言放下，只是听到后面，她也苦笑：“唉，现在的孩子，我是真的不理解！算了，这事闹大了，你下个礼拜就知道了。”

“嗯？”

龙崎却来不及回答，忙带着检查结果去通知那位小天才。

“真田君，”站在屋外，她听到病床上的手冢诚恳道歉，“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践行和你的约定，我和你的比赛恐怕要延期了。”

真田心下叹息：“没事。”

我也不是什么恶鬼，真不至于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网球。

“没关系，”幸村也出言安慰，“手冢同学，请你安心养病。”

见到龙崎教练进来，一番寒暄后，看着有话要私下叮嘱的女教练，幸村拉了拉真田的袖口，示意他们该走了。

轻轻的关上门，双方一时无语。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片刻，幸村怔怔地看着前方，“昨日你和他短信还……人生真是无常。”

真田握紧了他的手。

“我想过你输给他，也想过你胜过他，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弦一郎，”幸村问，隐隐的，头又开始疼，一种莫大的恐惧从灵魂深处卷席而来，“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也突然……”

“不会的。”

真田打断他的话，言辞恳切，“精市，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一生顺遂！”

“可……”

楼梯前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是前来探望手冢的同学。幸村对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石点了点头，对方在礼貌回敬后头也不回地推开了病房大门：

“手冢！”

与大石一起的，还有一位一掠而过的棕发少年，他有一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剔透冰寒，看不出几分情绪。

“咦？”

幸村心下一愣，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怎么了？”

他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

修学旅行的目的地终究是不如丸井意。

京都。

“东风吹时且飘香，主人不在勿忘春。”

幸村站在北野天满宫的飞梅树前，笑着打趣。如惯例一样，立海大附中的第一站是组团来此地祭拜菅原道真，祈求这位学问之神能在新的一年里继续降下甘霖，庇佑学子，点化学业。

而在这之后，就是属于小组的自由活动时间了。

“文太之前是来过这里吗？”

想起之前的埋怨，幸村问。

“是啊，”丸井闷闷抱怨，“当时也是在这里鉴赏了梅花，然后去摸了神牛的头颅，祈求道真保佑，祝我能顺利考上立海大。

“就像……”他随手一指，“咦？那个二小校服，是副部长的学弟吧？”

“立海大！立海大！立海大！”

只见一个海带头正背对着他们张牙舞爪，不顾周围的异样目光，死死摸着铜牛不撒手，“拜托啦，一定要保佑我考上立海大！”

“我要当立海大的No.1！”

真田见状，被气的直接扭过头，不想承认有这么一层关系。

丢人现眼！

幸村反而弯起嘴角，看着那朝气满满的背影：“搞不好也会是未来的学弟呢？”

“精市！”

“哈哈，副部长，这也说不定呢，毕竟道真的保佑可是很灵的哦。”丸井笑嘻嘻地跟风，“不过我国小的时候啊，可不像现在，老师不允许自由活动，所以我错过了好多好地方。这次的话，”

说到这里，他一秒精神，两眼放光，

“茶寮宝泉的蕨饼，德屋的葛饼，中村轩的麦代饼，茶寮都路里的凉粉，松之助的苹果派，塩芳轩的二十四节气和果子，Jouvencelle的抹茶巧克力锅，Tendresse的同名巧克力蛋糕……”

丸井扳着手指头，一口气数了将近有二十多家甜品店，“我通通都要尝一遍！桑原，我们一起去吃吧，到时候付钱也一人一半！”

“啊？”习惯性冤大头桑原还想挣扎一下，“不，等等，为什么我也要……”

“走啦走啦！”红头发少年推着桑原离开，并对身后敬礼，“部长，你放心，我们回来后会给你们带多多的甜品的！”

“要是他尝一个就带一个，”幸村笑道，“我想我接下来一年都不用买甜食了。”

真田锁眉，这种对饮食营养的不加控制，真的是——

“太松懈了！”

“好啦好啦，”幸村轻轻锤了一下真田， “毕竟是修学旅行嘛，难得放纵一下。”

“不过回头还是要让他补回来的，”部长温柔和善，沉吟片刻道，“莲二，回去后文太一周的训练量翻倍，每日再多加二十圈。”

“是。”

柳摊开自己的笔记本，小小地记上一笔。

“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站在盛日春光的舒畅暖风中，幸村问。

“夏目漱石之句碑。”柳从容自在，早有安排，“我想去看一下文人最后的痕迹，去寻找木屋町的北大嘉，男与女，隔春水。”

“听起来倒挺有意思的，”幸村笑道，心下已经肯了，他料想弦一郎应该没有意见——毕竟他是个“学校安排哪里我就去那里”之人，但出于体贴，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弦一郎呢？”

却不料，真田拽住了他的手，斩钉截铁道：

“莲华王院。”

“我记得，”

和柳挥手告别，最后，幸村还是选择与真田并肩，一起坐着公交来到了这座位于茶屋町的古老寺院，“弦一郎你家不是信仰禅宗吗？怎么一心来拜天台宗的庙门？”

莲华王院，别称三十三间堂，是京都天台宗南睿山妙法院的境外佛堂。

幸村还记得挂在真田家道场的那副字，他以前认不全，长大后特意搜查才后知后觉那是出自禅宗第二十二祖摩拏罗尊者的偈子。

后续他陪真田在道场禅定，也能在茶案上时不时看见被翻阅过禅宗典籍。

“和这个没有关系，” 真田停下脚步，站在灰白色的石子地上辨认方位，“我来这里只是……”

“您就那位之前在电话预约的真田小施主吗？”

真田转身。

绿色缁衣僧人立于榆树下，双手合十。

“是。”

“请跟我来。”

跟随僧人步伐，真田和幸村沿着游步道，绕过正堂，一路走进最右侧的偏殿。

“真田小施主还请留步，”绿衣僧人恭敬道，转而对着幸村，“还请这位小施主随老衲入内。”

幸村望了一眼真田，见对方微微颔首，也就璀然一笑，大步入内：“师父有礼。”

走进殿内，光线晦暗，空旷寂静，似是将外界喧嚣一力隔绝。

正中放着一张桌案，上面盛有宝弓，宝箭，柳枝，和一只绿色青花缠枝瓶状军持。

“皈依礼敬十方无尽佛、法、僧三宝，皈依礼敬洁净圣者，自在观世音菩萨……”

立于军持前，绿衣僧人持串念经，幸村听不懂他的呢喃，只注意到，僧人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拇指都会轻轻一动，拂下一颗手串上的紫檀念珠，而等念珠下拂七颗后，僧人张眼，双手合十。

注意到幸村的迷惘，僧人微笑：“小施主，你是否患有头疾？”

“是。”

幸村诧异。

“与小施主一样，” 绿衣僧人娓娓解释，“后白河天皇退位也曾饱受头疾之苦。一日，有僧侣托梦，说上皇前世曾是熊野高僧莲花坊，因为积累了功德，所以这一世才能投身皇家。可是，莲花坊和尚往生后的头骨却不幸落入岩田川，眼睛孔里还长了一根柳树，因此，只要风吹，柳木在晃动莲花坊头颅时也能让今世的上皇头疼。”

“后来，上皇派人挖掘河道，竟然真的在河底找到了一个被柳木贯穿的骷髅头。他下令将头颅供奉，以柳木成为大梁，在御所建造了一座佛院；”

僧人微微一笑，拾起柳枝：“你猜的没有错，那座佛院，就是你眼前的莲华王院。”

“弟子最澄，”僧人高呼，“请菩萨慈悲！”

柳枝沾着军持水，随着绿衣僧人的挥动，将一片甘霖洒向自己的头顶。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或许是因为菩萨真的庇佑，幸村觉得自己灵台真的清明些许。

只是，他隐隐有一种预感，头疾对他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

“头痛山平愈寺，”僧人笑着继续，“这是槛内对我们的戏谑。此庙成后，后白河天皇再也不曾头疼。我看的出来，小施主大概有点不一样，恐怕不止有头疾。但我同样祝福你，走出这里后，无论身患何种疾病，你都能凭自己的意志康复痊愈。”

幸村道谢。

僧人回礼。

“最后，老衲想多嘴一句，”忽然，望着幸村离去的背影，僧人开口，“你的朋友真的很在乎你。杨柳加持本是一月十五祭典上的仪式，我本不愿为你破例，无奈他苦苦哀求，所以，”

他长叹一声，“老衲才会费心一场。”

幸村脚步一滞。

“小施主，你真是一个幸福的人，”

僧人最后道，“只愿你一生都不辜负他的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PS：

1）真正的杨柳加持要比原文的描述繁琐多了，全写下来堪比一篇长长长长的说明文，因此，这里对仪式进行了魔改。此外，日本天台宗不会有僧侣敢起法号最澄，就像禅宗不会有人叫慧能。

2）柳的那句“男与女，隔春水”，实际上是出自夏目漱石的，春の川を隔てゝ 男女哉 ，我忘了电影和传记是怎么翻译这一句了，百度也没搜索到，因此就自己译了。希望有懂行的小伙伴能好心纠正。感谢在2024-03-24 22:17:53~2024-03-25 21:0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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