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莉其实有点希望果妮和帕茜聊天的时间再长一点,这样她就可以少一点时间上课。
吃饭的时间是不会被延后的,所以她数着钟表上的针,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可惜果妮来得很准时。
佑莉都在怀疑她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能够提醒她时间的机器,让她比玛丽来得更及时。
但佑莉的疑问很难得到解答,果妮·吉罗恩垂着头,眼皮也耷拉着,她走进佑莉的卧室之后,甚至还有些发呆。
“果妮。”佑莉走到她身边,踌躇地扯了下她的袖子,“你是不是不高兴?”
果妮缓缓地抬起头,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佑莉有些着急:“那是不是帕茜欺负你了,你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她说了什么话惹你不开心?”
“没有,小姐,”果妮终于开口了,“她没对我做什么。”
“那你怎么心情不好?”
“我……”果妮不知道怎么对她解释,她的心里一团乱麻,所有的东西都好像分解开了一样,变成雪花,盖在她的眼前。
“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佑莉扶着她的肩膀,想把她带出去,“今天别上课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我没关系——”
佑莉抢先道,“我可以自己看书的。”
她的眼中充斥着担忧,似乎是提前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她对果妮说:“你不要逞强,要是累了,就应该休息。”
虽然佑莉真的很不想上课,但是要是是因为牺牲了果妮,自己才有机会逃课的话,她不要这样。
果妮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她僵硬地告诉佑莉今天本来应该上哪一部分的内容。
“如果有不认识的字就来找我,”在离开房间,下楼之前,果妮还在这么说,“我只休息一小会儿,好一点了就上来。”
“这种时候就不要工作了。”佑莉无奈地看着她,“连小孩子都知道在不舒服的时候偷懒,果妮为什么学不会呢?”
果妮:“我只是不放心。”
佑莉盯着她,片刻后从书架上拿出今天要用的书本,抱在怀里:“我马上就读,这样你会安心吗?”
果妮拗不过她,一步三回头地下楼了。
佑莉看着她的背影,果妮消失在楼下的那一瞬间,她长叹了一口气。
果妮的离开并没有让佑莉觉得轻松。
屋外不时传来的噪音,集结完成马上要离开庄园的骑士队,站在这些人前面的帕茜。
佑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昨天负责这些人的是苏瑟,她还在和侍女们讨论明天会吃什么好吃的东西,盼着镇子会慢慢好起来。
今天好像全部都改变了一样。
佑莉回到房间里,翻开书,托腮。
她心想,大人们真不让人省心。
*
帕茜带领小队第一次巡逻完之后回到庄园,首先查了这几日的日志。
这东西每天都由不同的人记录,她一直在塞拉镇里,对庄园里发生了什么并不了解。
虽然苏瑟在信中大致说明庄园中发生了什么事,但帕茜还是需要自己将这些东西再过目一遍。
工地上恼人的杂音再次传来,帕茜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抵抗得了噪音。
她令人去叫停那些工人,命令他们至少在午睡的时间内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你去告诉他们,我明天会亲自带人过去规划圈定施工的区域,要严格控制他们工作的时间。这样下去庄园里面没有人能休息得了!”
不仅是值夜班的骑士要在白天补觉,一些轮班的侍女也需要在早晨和午后得到缓解疲惫的睡眠时间。
帕茜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头疼,她开始怀疑自己做错了决策。把这些人从镇上叫来除了给庄园添乱,似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声音不久之后就停下了,帕茜这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日志上。
她快速翻过几页,歪歪扭扭的字体在粗糙的纸上勾了几笔,勉强能看出记录人想要表达的内容。
虽然她也料到这些骑士不会多认真地做记录,但敷衍到这个程度,毫不亚于小孩子在日记里写“蓝天白云大草地,小狗小猫花蝴蝶”。
既没有什么信息量,语言也不精炼。
本就不爽,现在心越发冷下来。帕茜一边想着之后要怎么规定处罚,一边把日志翻到最后。
“……野猪?”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塞拉镇离这里没有多远,每年也是镇里先遭这种野兽袭击。但今年一点风声也没有。
帕茜找到标注的日期。
就是不久之前。她回想那一日,恰好是苏瑟骑着马赶到镇上,自己又带人去山上抓亚托里扑空的那天。
庄园里的骑士汇报说她们只看见了怪异的黑影,第二天找出去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类似的脚印。
但是没有一个人肯定自己看见了这头野兽。
帕茜冷静下来,她扭头,再一次望向庄园后方。
成群结队的工人团聚在一处,阴恻恻地窥伺着唯一一栋完整的别馆。
她的手指敲击在日志的纸张上,帕茜想,或许这方法真的有用。
但这么一来,佑莉小姐的处境就会相当危险。
……不过和赫碧昂大人比起来,小姐的重要性没有那么高。她什么都不知道,即使亚托里要抓人、威胁对方说出翠石的下落,佑莉也不是那个最好的选择。
现在,那群亚托里应当知道这栋别馆里只有一个“拉普托尔小姐”,而“拉普托尔大人”在山上。
一个防守严密、精通武艺,还把自己藏在深山里,有众人层层保护,每天都行踪不明的公爵。
和一个护卫松散,所居之处地势平坦清晰,周围鱼龙混杂的小孩。
作何取舍,聪明人自有决策。
越是这样,她们越不能紧张,更不能掉以轻心。抓住那群人只差最后的一步棋。
帕茜找到那一天的负责人,想把那天的场景重现一次,说不定能发现一些别的信息。
等她看见“鹿珊·法缇娜”这个名字的时候,帕茜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一整天没看见鹿珊了。
鹿珊今早问过自己的意见,她那时笑嘻嘻地说什么“如果你喜欢庄园,我自然不会和你争”。
脑子还没有转过来,鹿珊就把话套完了。鹿珊得知帕茜会一直留在庄园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鹿珊·法缇娜!!”
相隔不远处,已经在镇子上溜达完一圈的鹿珊骑士在街边突兀地打了两个喷嚏。
“没事吗?骑士?”
“没事,没事。”鹿珊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再和我说说这两天的情况呗,那些人走了之后去哪儿了?”
和她说话的镇民想了一会儿,指着后山的一个方向,“那边,虽然帕茜骑士没有明说,但是那么多人被转移,我们在田里看得很清楚。”
鹿珊高兴地道谢,她束好剑,蹬上马,由着自己的心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
一片黑暗之中,珍伊忒打了个喷嚏。
她身边的人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蹭到她的胳膊,火辣辣地发疼。
她睁开眼,眼睛早已习惯了没有光的洞穴。
此时离她们被转移到这里,又过去了三十多个小时。
珍伊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得救,不知道那些绑住自己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她抿了抿嘴唇,这种时候越是舔唇面,就越觉得干涩。
身边已经有人因为失温发烧。她们双手被缚在身后,虽然没有之前看管得严,但大多数人已经没有力气了。
最开始还会有人问,家族的人来了吗,镇上的人来了吗。到后来她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了。
害怕的家伙早就流干了眼泪,她们一遍遍地祈祷,希望有人能救自己出去。
但这种希望也被一日日磨灭。
珍伊忒无法安慰她们,她自己也没有力气。
视线在遥远的山壁上久久地驻留,她发了会儿呆,山洞外忽然传来脚步。
是幻觉吗?
她问自己。
那脚步逐渐靠近,拨开山洞外垂下的枝叶和藤蔓,放了一丝微弱的光进来。
疲倦心死的人抬头,被一个个地按住下巴喂水,又塞来食物。
有人没有办法消化,一口将东西吐了出去。
“该死的。”他咒骂一声,嫌弃地把脚上的残渣甩掉。
珍伊忒看见一朵小花,它在山洞缝隙中生长,叶面又窄又小,柔软的、尖烈的锯齿短促地拥抱在花朵的周围。
她借着这丝光看见紫色的优雅的花瓣。
珍伊忒低头,她有一只脚没有鞋,在转移的时候跑掉了,那些人没有注意。
珍伊忒本来还期待着有谁能够发现。现在看起来,一只鞋也做不到什么。
“张开嘴。”
那人来到她面前,黑色的阴影像是恶魔。
珍伊忒仰头,吞了些水,她的面包只有很小一块。这些人知道她是要去做家族的骑士的,他们盘问过这一点。
“别做多余的事。”
那人警告道,走去下一个人的身边。
珍伊忒看到花。一朵一模一样的,长在自己的脚边。
‘别做多余的事——’她嘴唇蠕动,自嘲一般对自己重复。
身边的女人呛了水,一个劲地咳个不停。
“该死的。”那人又一次咒骂,“尽是些没用的家伙。”
这种枯燥的活全被推到他身上,那些趾高气昂的“大人”什么也不做,靠在外面的树上抽烟。
他们一边谈论着帕图西亚,一边畅想未来富贵的生活。
只有他,被推来这里喂这些俘虏。一想到这里,他心里翻涌的恶念就止不住。
“该死的。”他今天第三次重复道,抬腿就是一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在这重复枯燥的劳作后,他终于走出了山洞,狠狠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那些“大人”们又一次打趣他是“鞋子沾了呕吐物的家伙”,想也不用想,这词语将在之后被一直提起。
“真是糟透了。”他狠狠啐了一口,拐向山洞的另一边。
借着山壁上流出的清水,他扯了一把路边的杂草,擦拭起鞋上的面泥。
他没能发现,一朵紫色的小花夹在他挽起的裤管里面,即使发现了,他也不会在意。
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除了会让他的命运多起一些波澜,似乎不会带来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