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讨厌归讨厌,郁旻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郁昭拉着郁旻赶到玲珑殿,看着富丽堂皇又暖和的宫殿,心里不免欣喜。
“这可比在宫里住的好多了。”郁昭坐在茶桌旁,四处张望着。
郁旻进门看见书案旁的太师椅,竟使用的是金丝楠木,金芒在木材之间闪烁,十分漂亮。
“是啊。”郁旻轻轻说了一句,坐上太师椅,双手搭在把手上,抚摸着,姿态放松,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意味。
“对了,”郁旻正色道:“你少和皇陵里那位来往,免得惹麻烦。”
“嗯,我知道,”郁昭也很谨慎,“你如今是殿下的侍读,我们平时交往也要小心一点。”
郁旻把玩着新得的绿玉扳指,莞尔道:“难为你替我着想了。”
“你我之间,不用客气。”郁昭倒水,递给郁旻。
郁旻仰头一饮而尽。
招财进来通传,说是褚霄派人请他二人过去。
郁昭转头看郁旻,那人无奈一笑:“走吧。”
刚一出门,两人就看到了热闹。
只见前面院子里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郁旻正欲挤身上前,郁昭拉住他,劝他别凑热闹。
“看看什么情况,走。”郁旻反手拉住他,拽着向前。
郁昭自然犟不过郁旻。两人挤到前面,只见中间站的不是别人,而是钱增、映雪还有一个黄衫少年。
这少年生的极为漂亮,不过年纪怕是他们当中最小的,但是神色很是蛮横,看起来不是个好相与的,此刻不甘示弱地瞪着钱增。
钱增整张脸都黑了,他平时表情不多,但鲜少如此明显的流露出厌恶之情。
映雪夹在两人之中,似乎劝很久,但没什么用,因而表情也不太好看。
郁旻猜到这人应该是解家的小公子,毕竟上次偷听就知道他们两人不对付,想来这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定会很有意思。
突然那解家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下子点燃了钱增的怒火,他挥掌几乎要打到那孩子,却忽然在他面中停下了,劲疾的掌风让他的额前碎发都飘动起来。
郁昭见势不对,连忙上前拉住钱增。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一时都岌岌可危,连忙上前拦住两人。如果动了手,这事情性质就不一样了。
那少年也是足够大胆,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情形不对,继续叫嚣道:“你们钱家算什么东西?钱增,你也不过是躲在钱三娘背后的胆小鬼罢了,少把你的气撒在我姐身上。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这种人住在一起的。”
钱增忍无可忍,吼道:“你们解家又算什么好东西?相互勾结,残害忠良,我钱家满门忠骨,从来不屑于你解家为伍!解危,你别找死。”
解危还想开口,忽闻得一声。
“安乐,住口!”裴镜上前,众人看到他,像吞下了定海神针,终于放下了心。
“抱节哥哥,明明是他……”解危十分委屈,却被裴镜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裴镜向钱增拱手道:“钱小将军,我这弟弟被家里惯坏了,性格顽劣,说话没有分寸,但心眼儿不坏,还望小将军见谅。”
郁旻心道:这心眼还不坏,就差指着钱增的鼻子骂了,裴抱节你别太偏心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钱增冷笑一声道:“不敢当,裴家向来以家风森严见长,裴公子也是钟灵毓秀,还望多多管教你弟弟,得罪了我不要紧,若明日得罪了贵人,辱没家风门楣,那就是要紧的了。”
“分明是你先挑事!”解危也是个暴脾气,裴镜拦都拦不住,“你出言侮辱我们解家,你还和映雪姑姑说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住,你以为我就愿意吗?我家先来,你不愿意你自己搬到别的殿去住。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解危气的跳脚,钱增倒是冷静下来了,他讽刺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解家敢做,还不敢让别人说了?”
众人对解、钱两家之间的恩怨也略有耳闻。钱增撕破脸皮,围观者也开始窃窃私语。
“我早就听说他们两家之间关系不大和睦,想不到已经僵到这种地步了。”
“可不是吗?我听说钱益行亲手撕了和解家小姐的婚约。”
“竟有这种事情,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钱益行也是够狠的,一点儿颜面都没有给解家留,难怪解安乐这么恨他。”
“这种高门大户的丑闻能让你听到?”
“啧啧啧,这出好戏真是热闹。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岂不是要闹翻了天?”
……
听着众人的议论,裴镜、解危的脸很快就黑了下去。家丑不可外扬,千藏万藏最后还是没有掩盖的住。
解危瞪着钱增,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钱增冷淡极了,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眼看着气氛又开始剑拔弩张,郁昭连忙道:“好了好了,两位适可而止,再闹就要闹到圣上面前,到时候谁的面子都挂不住。以后大家都在同一个屋檐下读书,不要伤了和气嘛。”
众人连忙帮腔。
“是啊是啊,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不要伤了我们小辈之间的和气呀。”
“对啊,安乐你也懂事些,不要总是让益行生气。”
“益行也要多多包容些,毕竟安乐年纪还小,童言无忌嘛!”
……
你一言我一语,解、钱两人碍于众人的面子也不好发作。
许久未开口的映雪突然道:“两位公子莫要生气,圣上创办学宫,原是好意,学生之间有摩擦,也是正常,还望各位公子谨记圣上的教诲,多把心思放在读书上,与人为善。奴婢稍后会安排,重新分配一下两位公子的寝殿,还望公子切勿因小事伤了和气。”
圣上都被搬了出来,就算有天大的矛盾也得握手言和。
钱增不欲多说,只道一声“多谢”就转身离开了。
解危也甩甩袖子,转头就走。裴镜跟在他身后劝说。
没了热闹看,众人自然散去。
良久,郁旻鼓掌道:“精彩。”
郁昭扶额:“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看戏。”
郁旻不以为然:“火又没烧到我自己身上,我为什么不能看戏?这出好戏裴家解家钱家都参演了,如此精彩,我自然爱看。”
郁昭瘪嘴:“郁春蕤,你也忒没良心了。”
“你这话我不爱听,我怎么没良心?我不是也帮着劝了吗?”
“是是是,小没良心的。”
“……再乱叫我要打你了,爱多管闲事的。”
到了褚霄殿中,爱多管闲事的和小没良心的发现殿中备好了美食佳肴,褚霄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戴了他昨日送的耳饰,穿的是浮光锦所制成的胡衣,碎发梳成几个小辫,十分利落。
一见到郁旻,褚霄眼睛就亮了起来,冲过来拉住两人,摁到凳子上。
“我一个人吃饭未免太无聊,现下我们住的近,不如以后我们都一起吃吧。” 褚霄自顾自的坐在这兄弟俩之间,热情道。
郁昭觉得不合规矩,站起身道:“这恐怕不合……”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劲的力量又把它压到凳子上,郁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褚霄殿下,好强大的内力。
饶是他自小练武,习得一身腱子肉,居然能被这看起来是个漂亮花瓶的皇孙轻而易举地压到凳子上。
“诶呀,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在这寄春学宫里,我就是规矩。”褚霄似乎没注意到郁昭的异样,笑嘻嘻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同明衍哥哥,就多谢殿下垂怜了,既然这样,还是快点吃吧,要不然这些美味就要凉了,”郁旻夹了一块羊肉,放在褚霄碗里,“殿下尝尝。”
“好,我就道春蕤是个痛快人。”
褚霄吃饭算不上优雅,但又快又利索,想来是在寺庙里养成的习惯。相比之下,郁旻可以说的上是慢条斯理,小口吞咽,细细咀嚼,吃的也少。
这饭约莫吃了半个时辰,郁家两兄弟又陪褚霄聊起了雍州的美景。
“雍州冬天很冷,多大风大雪,晴天的时候去爬山,可以看到很多奇观,最高的望远山甚至能俯瞰整座城池。”郁昭陷入了回忆,离开雍州已经一月有余了,正是最思乡的时候。
“春天也可以上山寻找秘境,有时可能是一汪潭水,也可能是一片桃林,还可能找到一些隐士曾经住过的房子,运气好遇见好的猎人,他还会请你做客。”郁旻补充道。
“真好,”褚霄由衷的流露出羡慕之情:“我去过水乡扬州,中原豫州,西南梁州,淮北的青州和兖州,一路跟着师父游山玩水,在宫外倒也乐的自在,如今在这宫内,虽然衣食无忧,但处处受限,终日提心吊胆,真是可悲可叹!”
说到伤心处,褚霄难免又情绪低落。
郁旻安抚道:“宫外的自由相对来说也是颠沛流离。宫内尚且有疼爱殿下的圣上,对殿下也算得上是百呼百应,富贵以至人极,殿下莫要伤心了。”
褚霄道:“我平生不喜富贵乡,愿做槛外人,只是放心不下皇爷爷皇奶奶。”
老天有时候就是很不公平,别人追逐了一生的东西,已经得到了的人却嗤之以鼻。
郁旻想要的是皇权,如果他是褚霄,那么他就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然而天意弄人,他这野心人,偏偏生了一副短命骨。
褚霄想要自由,如果他是郁旻,那么他大可以直接归隐山林,或者落发出家,但偏偏,总有些他牵挂的东西,让他放不下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