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很快,那是最基本的要求,既快且准。而究其本意,必须心意澄澈,必须专注。
自己,必须要专注。
专注。
泷川俊秀,望着面前静立着,蓄势待发,不知何时会进攻的平冢左马助。专注地盯着那双眼睛,与之对视。
专注,那锐利目光,闪烁光芒。
专注……做不到。
“阴流、滝川出雲介。”
他再次介绍自己,而后,将手中的刀收入鞘中,直立起身体,放下防御姿态。双手缓缓伸向空中,远离腰间的佩刀,“私は降伏します。”
投降。
他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已到背后。他感觉到有人按住自己的肩膀,有人将自己的胁差和打刀从腰间解下收走。泷川俊秀一言不发,只是仍然在与面前人对视。
对面,相隔三丈远的距离。平冢左马助,左臂放松,垂立于体侧。面无表情。那一对隐没在眉骨阴影下的锐利双眼,其中光芒略微黯淡,但并未完全消失,依旧若有若无地在跳动,在闪烁。
泷川俊秀最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接着,他感觉头部一侧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便意识模糊,昏了过去。
平户藩,安满岳山脚下的天主教堂。
本堂神父讲道结束,带领唱诗,为信徒祝福。所有流程结束之后,礼拜的仪式完毕。信徒们从敞开的大门鱼贯而出。
王红叶的母亲还去进行了一次例行告解,所以她们比其他人要走得晚一些。
面貌慈祥的中年女子,和打扮整齐的少女,缓步行过大门,从高悬的十字架下走过。
“此処の環境はとても良いと思います。”
女人转身,指着庭院内高耸的建筑。此时正是整点,教堂内的钟声悠悠响起报时,为这神圣的场所增添了一份庄严,“なぜここにいないのですか、しかし式典のために京都に行きますか?”
“俊秀はすでに決めています。”
王红叶微笑着,扶着女人的手臂回答。母亲希望在这里进行的心愿,她能够理解。一来这里环境的确很好,很有气氛。二来不必远途跋涉,很近,很方便。
但是俊秀和她并非信徒,在这里进行,接受此处神父的祝福,有些不太合适。再说,俊秀已经决定好了。
“分かりました。”
女人也只是随口一提这想法而已,并未继续坚持,脸上淡淡的笑容,点头表示理解,“それで、私はこの旅行を取る必要がありますね。畢竟、これは非常に重要です。”
“もちろん、お母さん。”
的确,母亲的出席是必要的,在这样重要的仪式中,自己需要亲人的祝福。
“紅葉、いつ出発しますか?”
“わからない、最近忙しい。はぁ……”
她叹了口气,这几日很忙。因为禁令的事情开了好几次会,结果也没讨论出什么对策,还是只有继续耗下去。船出不了海,带着母亲走陆路也不安全,兵荒马乱她可不敢放心。所以唯有等待了,也不知要多久。
王红叶感觉很累,阳光照耀地她睁不开眼,低垂着眼皮,昏昏沉沉,微笑也非常勉强。是啊,这几天开会,自己是既要说汉语又要说日语,一句话要重复两遍,说得嗓子都冒烟了。长田太倒是可以帮忙翻译,但水平始终不及玛尼伽·康答。
过几天还是得让她回来翻译,不然我要累死了。王红叶想,再过几天吧,等那特别的人,特别白痴的人基本熟悉之后。
她扶着母亲,沿着道路向城中走去,心中还在构思,那特别的人,学日语时的样子该是有多凄惨。想到这,微笑便回复了几分精神。
回去之后,去看看情况,嘲讽一番。
她想着,笑得更灿烂了。
“何がそんなに面白いの?”女人瞥眼,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会心一笑,“俊秀さんのことを考えていますか?”
“いいえ……”
王红叶下意识地回答,而后便立刻改口,“——いいえいいえ、つまり、確かに。”
惊慌失措地,感觉脸颊发热。
“あなたは赤面しています。”母亲还在一旁不明所以地调侃。
脸红吗?
她伸手,触碰脸颊,也许是被阳光晒得发热吧。
自己在想什么呢?王红叶轻轻摇摇头,转移思路,不再去想那特别的人,自己如今在想什么呢?应该想什么呢?
不该再想别人了。
专心点。
想俊秀,是的。从现在开始,从以后都是,放在心中想的人,只会有泷川俊秀。
泷川出云介俊秀。
过去,相识。
如今,爱人。
而在未来,并不遥远的未来,又会是……
会是……
她正这样想着,微笑着,便看见面前的道路上,有一个人飞快地跑过来,那是她熟悉的,船队里的一个水手,这样慌忙地跑着,是有什么事情呢?
在此时被打扰,王红叶并不是很高兴,但工作还是要做的。所以她轻轻地叹一口气,对身边的母亲说了声抱歉,向着那个手下走去。
接近,她看见水手脸上的表情,似乎很慌乱,一定是很紧急的情况,不然,也不会现在来打扰自己的。这慌乱也感染了王红叶,她脸上的微笑,也在不经意间,消失了。
内心,不由自主地,感知到某种恐惧。
会是什么事情呢?会有什么事情呢……
私たちはけっこんします。
私,我。私たちは,我们。けっこん,結婚,结婚。します,表示即将,将来。
我们即将结婚。
……能让我先安心睡个午觉吗?日语课还没开始呢。
他们即将结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王红叶即将结婚。
它系かに。那又怎样,现在可否闭嘴?
唐青鸾躺在地铺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卧室和小客厅之间的纸板门是合起的,玛尼伽·康答在客厅里,的确是安安静静。可她还是没办法休息。
在想事情。
结婚……嗯。想起上坟时,两人在墓前的样子,想起这几日,王红叶不见踪影,俊秀也时常外出。再想起今天早晨,俊秀神神秘秘的计划,对自己保留的秘密。一切联系起来,如今又得到了确切的回答,自己还有什么可疑惑的呢?
回想,面对爱人时,王红叶不寻常的姿态,脸颊微红的小动作。那模样,是从来不曾在自己面前展现过的。
结婚,理所应当的结果,两情相悦的必然。他们难道本不就是非常般配的一对吗?
“唉。”
青鸾轻轻地叹气,虽说理所因当,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虽说现实清清楚楚。虽然她很明确自己与这毫无关联,也很明确那人对自己从没有什么暧昧游移,同样也很明确如今所见的,并非记忆中的,完全不同。但依旧,内心中,有点失落,有点迷茫。
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的确如此。
“和我没什么关系,对不对?”她望着天花板,低声地喃喃自语,“若是自作多情,结果自讨没趣,总是自作自受,还是算了吧。本来嘛,就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倒也不是一点都没。
俊秀暂时对她隐瞒这个消息,不直言相告,并没有什么恶意。青鸾想,他都说了,打算以后再讲明,难道不是吗?如此正式,一定是很看重这件事情,很看重自己和他的关系。若是说了,会希望自己有什么反应呢?自己到时候又应当是什么反应呢?
当然会希望自己高兴,希望自己庆贺,希望自己能够给予祝福,以朋友的身份。难道自己没有被像朋友一样对待?
是朋友的。
这让现实更复杂了,让自己的想法更复杂了。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嘛。”青鸾自言自语,翘着腿晃晃荡荡,故作轻松,否定自己的胡思乱想,“就以平常的心态去对待就是了,现实本来不也该是如此的吗?别多想,别乱想,撑过这一关就万事大吉。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嗯,也不快,一两个月,但始终还是要离开的。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不会再来日本,不会再见到俊秀,也不会再见到她……尤其是她,最好再也别见到她了。”
因为很多很多方面的原因。再也不见,对双方都是最好的。
然而……
“嗯,如果俊秀发喜帖给我,让我去参加婚礼怎么办?”
青鸾想到这个问题,背上一阵恶寒,毛骨悚然,“呃……应该不会有这种展开的吧?”
应该吧?
这也太俗了。什么烂俗小说中的烂俗情节?
(角色想法,不代表作者想法)
(呃……在此郑重声明:本人不同意她的文学观点)
她感觉脊背上传来更加强烈的寒意。最近总是这样,不知为什么。
“算了,不必担心这个。”
摇摇头,打消无妄之念,“她肯定不会同意这样做的嘛。她知道我的心思,肯定会帮我想个办法推托掉的。”
唉,自己这是把希望寄托在什么上面了?
“随便啦……”
青鸾说着,伸手,拾起身边的太刀,仰卧着,借着光线观察,“我还是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了吧。这刀,唉,又多了一道伤。”
三日前,在和谈会上,格挡平冢左马助的剑势,留下的痕迹。刀鞘上,靠近末端的位置,一道深深的裂痕,劈得很深,仔细看,可以看见其下金属,在黑暗的缝隙中闪烁光芒。刀刃寒光依旧,但,已黯淡了许多。手中的刀,已添上了锈渍,已变得斑驳。
“该好好保管的。”
她小声地说着,“也许的确应该交给俊秀了。其实在这要买到刀剑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对武器实际上也并不是很苛求。一直用着这柄太刀,出于习惯,以及出于纪念而已。是该物归原主了,至少,俊秀一定会比我更好地保管它。”
人家的确比你更加合适。
本就是人家的。
“等他回来,我就这样对他说吧。”
青鸾觉得,自己是无法摆脱掉那些奇怪遐想的。索性置之不理,任由内心沉浸于失落与迷茫之中。没关系,这很快就能结束了,自己不是已经可以看见尽头了吗?
她即将结婚。
的确如此,与我无关。
“咔——”
玄关响起的声音,并不是敲门声,而是直接将门推开,门框撞击的声音。唐青鸾从遐想中回过神,坐起来。
“マニカ。”
熟悉的声音,她的声音。冰冷到了极致,即便在过去也从未听过这样的。マニカ,玛尼伽,康答女士的名字?康答女士是外国人,写外语名字时,多用片假名。
“紅葉様、どうしたの?”
玛尼伽·康答回话,依旧平静的语气。
“私はあなたと話し合う状況が。”
“話してください。”
纸板门相隔,唐青鸾只能够听见两人的对话,日语,可自己还不没学到句子那里呀。五音图都还没学完。
青鸾想着,准备起身推门,去询问。去探知王红叶的来意。
不会真是来发请帖的吧?
“ちょっと前……唐青鵉はここに?”
语句听不懂。但其中的犹豫,犹豫之后的低声,却向青鸾转达了一丝信息,尤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推门的手,动作停住。
ここに,意思是“这里”,这个词,康答女士介绍过,还没忘。
她问我是否在这里?为什么?
“寝ています。”
玛尼伽·康答回答的声音也低了一点。
为什么神秘兮兮的?
青鸾静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唯恐发出响声让客厅中的两人发觉自己正在偷听这件事。虽然对日语还一知半解,但她想继续听下去,也许能够从中提取出什么关键信息。
“従う。”
两人脚步走动的声音,而后又是“咔”的一声,这次较轻一些,玄关门又合上。
一片寂静。
青鸾在卧室内等待了一会,而后,明白两人确实是已经离开了。确信无疑,她伸手,将隔开客厅和卧室的纸板门推开。室内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小矮桌上堆积